未竟的愛與未完成的自由——讀《傷心咖啡店之歌》

「所以妳愛海安。」
「愛在這裡就好了。」素園摘下一株酢漿草，把它放在自己心臟的位置，「我早就學會了，珍惜一個人的方式，就是一丁點也不要擁有，只要從旁邊陪陪他，做一種溫柔的襯色。只有這樣子，才不會失去他。」——《傷心咖啡店之歌》

自由與愛，有時如一體兩面，自由是想掙脫羈絆，愛卻是心甘情願將自己束縛於一個人、一件事，或是一個想像。

在《傷心咖啡店之歌》中，海安就是那個人、那件事、那個美好的想像，他擁有美麗的容貌和強健的身心，他來去自由特立獨行的作風令人羨慕，他的價值觀與不凡的視野讓人只要在他身邊，就能夠把世俗的一切拋下，毫無顧忌地探入自己的內心、放肆自己壓抑的聲音。

然而海安卻如同最遙遠的孤島，拒絕別人的感情，近乎殘酷的冷心冷性。小葉陷了下去，為了海安甚至將自己打扮得像個男孩，甘心踞守在咖啡店癡癡等候；馬蒂深受海安傳達的價值觀吸引，對於海安這個人卻無法恣意自己的感情，只因為她仍有一絲清醒，明白不可能擁有、害怕受傷；吉兒由於自身的生命經驗，看得透徹，對海安懷抱著憐憫卻仍有一絲悲傷與不捨。

海安可以說是象徵著近乎狂放、毫無限制的自由，面對海安的態度就是面對自由的態度。如同吉兒所說：「……他們同時撩起人的夢想又摧毀人的方向。海安他，只為自己而活，要愛上他妳就得準備好賠上所有。」愛上自由，如同愛上總是匆匆來去、虛無縹緲的風，追逐的同時也將自己綑綁於永無止境的追逐，因為風永遠無可捕捉，被捉到、靜止的風就不再是風。

吉兒曾經歷過將愛投射在縹緲的夢與感受，她最終選擇了不要不著邊際地過活，將愛投射在人群、投身於社會，化成有意義的責任。其實愛就等於意義，一種值不值得的判準。馬蒂最後收下了海安給予的禮物，遠遊到她嚮往已久的馬達加斯加，她仍愛著海安，而她選擇以實踐自己坦誠的想望作為對這份愛的回應。

這些人中，我最喜歡的是素園的回應，欣賞、陪伴，放在心中，讓這份愛成為適時的滋養，讓追尋自由不過於極端地成為迷失，不會失去也不被綁縛。知道自己是什麼、要什麼，持續原先的方向，也許是對目前的我而言，一個好的點醒。

而海安的放蕩不羈與冷心冷性，原來是封死情感的結果，但那份情感實際上是多麼專一而投入，即使從未暴露，卻也從未消失。如果真的沒有了愛，也就不成其為人了吧？

生命的本質其實就是過程，承其而上、所謂的愛與自由，互相在生命中繾綣纏繞，卻也總脫離不開生命的本質。《傷心咖啡店之歌》中不同背景與性格的人物、面對自由不同的討論，互相激盪又互相影響，如同正反合的辯證不斷持續，總有某一刻能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。

而我覺得心有所屬的答案，或許就是下面這段：

「自由只來自愛。不只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愛，還包括對一切理想的追求。當你心中燃起那種火一樣的熱情，在自己的意志驅動下，全心全意，不顧一切阻礙去追求，別人非難你，不怕；環境阻撓你，不怕；因為你已經完全忠於自己的意志，那就是自由。」

活在這世上，有些人將自己安頓在心上人的懷中，有些人則棲身於心有所屬的理想，不管怎樣，求其安頓、找到立身之處的源頭都是愛。若真能如此，不用追逐自由，因為自由已經存在於依己之意生存的動態中。

而總是那一瞬的了悟，支持我們繼續走在這旅程中。